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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保安之死）

他留著2-3厘米、夾著白發(fā)的發(fā)茬，圓臉，自拍中總是不茍言笑——李月的手指在手機的應用程序之間滑動，查看丈夫留下的痕跡。

她的丈夫趙偉是陜西漢中人，赴廣東打工十余年，今年48歲。在連續(xù)做保安工作204天后，8月24日，他被同事發(fā)現(xiàn)猝死在出租屋的床上。

出租屋附近，商超、藥店、餐館老板大多不認識他。趙偉獨自在廣東工作的這一年，妻子說他在此地沒有親密的朋友，同事眼里的他常常下了班就開著電動車回出租屋。生活在異鄉(xiāng)，他沉默地離世。

工號FA10181

東港大道靠近小欖水道一段，離中山市中心20公里開外，廠房居多，自室內(nèi)向外冒出“當當當當”的作業(yè)聲響。大道上，貨車車輪呼呼碾過。

趙偉所工作的利達針織廠位于東港大道近水道一端。針織廠門口，金色伸縮柵欄門的一側(cè)有利達集團的標牌，一側(cè)是保安執(zhí)勤室，約有十幾平方米大小。工廠對面，是一堵中間開了鐵門的圍墻，墻上用紅色油漆寫著“補胎”、“打黃油”，這是趙偉每天面對的場景。

針織廠門口，柵欄門左邊靠外一側(cè)建筑為執(zhí)勤室（本文圖片除特殊標注外，均為 澎湃新聞記者 陳蕾 攝）

天眼查信息顯示，中山市利達針織制衣廠有限公司成立于1994年，是一家港澳臺法人獨資的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5800萬港元，法定代表人任職9家企業(yè)。

趙偉已在這一針織廠做保安十余年。針織廠有四名保安，采取12小時兩班倒工作制，2名上白班，2名上夜班，半個月輪一次班。若按廠方提供的排班表來看，保安們每周沒有休假。趙偉的同事莫莉說，廠里每周日下午默認一位保安上班，一位休息；針織廠保安每月工作26天為全勤，不過，剩下的日子可根據(jù)個人情況上班或請假。

考勤記錄表上，趙偉的工號是FA10181，從今年2月1日至8月23日，他每一天都在廠里工作，沒有請假。

利達針織廠人事部一位負責人接受華商報采訪時表示，該廠的四名保安，因其中一人受傷，三名保安休假安排不過來。

受傷的保安于5月中旬開始休假，9月中旬上崗。趙偉的另一名同事王國棟提到，在此期間，工廠有考慮再招一名保安，實際沒招來。

這段特殊時間以外，莫莉說他們平時也很少請假，“不休息的話，我們就會多點加班費嘛”?！岸嗉影喽鄴赍X。”王國棟說。

對于這份工作的實際體驗，李月記得，趙偉有時候工作累了，就回去躺床上休息，也不怎么說起。

據(jù)兩名同事描述，針織廠保安每日的工作內(nèi)容是，白班站崗，主要負責管理車輛進出、外來人員登記、廠內(nèi)巡邏拍照、消防檢查。兩人一班崗時，一人站著，一人進廠巡邏或找地方休息，兩人輪換。夜班的保安可以坐在執(zhí)勤室內(nèi)工作。今年5月到8月，趙偉持續(xù)上白班。

趙偉8月考勤記錄表

一位和趙偉相識十多年的車間工人說，“幾個保安都挺好說話的”，相較于其他保安，“有一些違規(guī)，（趙偉）會給你拍兩個照片，有時候正好罰個款。這一部分他管的多一點?！蹦蛱岬?，趙偉是“完全按照規(guī)定執(zhí)行的人”。

工時長之外，趙偉在今年的另一個工作體驗是“熱”。據(jù)天氣網(wǎng)援引中國氣象局數(shù)據(jù)，今年夏季，廣東中山市7月最高氣溫37°C，平均氣溫33°C，有10天不低于35°C。8月最高溫度35°C，平均高溫32°C。

針織廠的執(zhí)勤室是西曬房，夏季室內(nèi)溫度高于其他朝向的房間。趙偉在7月拍下執(zhí)勤室內(nèi)的電子萬年歷，7月11日顯示溫度39°C，7月15日顯示41°C，發(fā)過兩條朋友圈：又快蒸熟了。

趙偉生前在朋友圈“吐槽”工作環(huán)境高溫

莫莉說，針織廠以前的執(zhí)勤室有空調(diào)，遷址不到一年，不知什么原因未裝空調(diào)。執(zhí)勤室內(nèi)配有一臺四檔位電風扇和頂部的吊扇，執(zhí)勤桌旁有一個低矮的冰箱。她猜想，萬年歷的溫度可能是體感溫度，也可能偏高。不過，她也在這個夏天打趣過氣溫：“這天氣可以煎雞蛋了。”王國棟提到，夏季下午，陽光照向執(zhí)勤室會曬三小時，“怎么不熱！”

執(zhí)勤室內(nèi)一角

每個人對氣溫的感受存在些許差異。同為陜西人的妻子李月感覺，廣東的氣溫相較于老家更為炎熱。在莫莉印象中，來自陜西的趙偉是易出汗的人。

莫莉印象里，身為保安隊長的趙偉還是一個做事踏實、不容易出錯的人。因此，8月24日，原本和趙偉一起搭班的她，沒想到趙偉會沒來上班。那天上午，她打電話給趙偉也無人接聽，隔段時間再打，亦是如此。她心里害怕，找了針織廠人事部劉經(jīng)理打電話，也無人接聽，人事部經(jīng)理聯(lián)系了王國棟和受傷保安張鵬去趙偉的出租屋找他。

他們向趙偉的房東確認住址后，進入大門。趙偉住的出租屋門沒鎖，王國棟“手柄一按就開了”。室內(nèi)空調(diào)開著，他看到趙偉側(cè)臥在床上“睡覺”，手機置于枕頭上。王國棟沒看到他的臉，上前說，“老趙，上班去”，一推，發(fā)現(xiàn)他身體硬邦邦的、發(fā)涼。

他們報警并叫了120，醫(yī)生一摸，說“不行了”。

異鄉(xiāng)的打工者

趙偉在廣東所住的出租屋位于一條小巷，樓高5層，夾在兩棟居民樓之間。李月說，房東在這棟樓里擁有很多房間，他們租了其中一間，十幾平方米。房租350元一個月，每月趙偉會按時將水電費加房租微信轉(zhuǎn)給房東。

在往年，這間屋子由趙偉和李月共同租住。今年1月，趙偉父親去世，夫妻倆回老家處理后事，孩子無人照顧，原來和趙偉一起在廣東打工的李月便留在了家鄉(xiāng)，務農(nóng)、照顧孩子。1月30日，趙偉帶著兩件黑色拉鏈衫，去廣東繼續(xù)干保安。

趙偉今年1月在老家的照片（記者翻拍）

趙偉獨自在廣東的這些日子，基本不和李月提工作，夫妻倆聊起來，他一般問家里老人怎么樣、兩個孩子學習怎么樣。天氣熱了，他會和孩子說，“讓你媽媽去買個雪糕、買個西瓜”。趙偉出事之前，李月不知道他204天未休過假。

“奮斗”是趙偉幾個社交平臺上的核心詞。他一個賬號的頭像上，行楷體姓氏“趙”下方寫著“積極進取努力拼搏”，右側(cè)寫“擼起袖子”，中間三個紅底字“加油干”。

李月說，快50歲的人，上有老下有小，“不拼怎么弄？”家里兩個孩子在上學，女兒念職校，兒子將上初一，各方面要花錢，“按農(nóng)村的說法，你讓他把學上完了，談個對象不也要錢?，F(xiàn)在都有對比了，人家家里條件好的，門前有車”。

這對陜西夫妻在廣東都工作了十余年。李月之前做過流水線女工。趙偉出身農(nóng)村，高中畢業(yè)后，早些年在廣東做過1-2年車間普工，那家工廠生產(chǎn)摩托車汽輪，后來十多年做保安。

據(jù)中山市統(tǒng)計局數(shù)據(jù)，2020年中山常住人口中流動人口有258.44萬人，比2010年增長50.66%，流動人口占總?cè)丝诘谋戎剡_58.50%。

這些年來，她和丈夫不會說粵語。李月有時能聽懂廣東人說話的尾音，知道對方在說“好”，有些時候則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這座城市和他們之間的聯(lián)結(jié)似乎更掛靠在“打工”上。李月說，家鄉(xiāng)那做保安一個月掙3000，在廣東能掙5000。

隔幾個月，趙偉會往家里寄錢，給孩子打?qū)W費，給大女兒的生活費每周不等，有時候打160，有時候190。今年暑假，女兒問爸爸能不能給打點錢，爸爸多打了20，告訴她省著點花。

李月記得趙偉曾講過，“什么時候公司不要了，可能就走了。”在趙偉的手機相冊里，今年3月13日后拍的皆為工作巡邏照片，只有兩張頭像圖區(qū)隔于工作：趙偉給自己和妻子存的有金色馬匹、含姓氏的頭像。

李月說，趙偉沒什么想做的事，只是期待孩子好好讀書，將來找份好工作，“比我們輕松一點，工資待遇、福利好一點?！逼饺障铝税?，趙偉一般看看短視頻。王國棟記憶里，趙偉沒什么愛好，別人下了班一起喝酒，但他不喝，只是習慣抽煙。

在趙偉發(fā)布的短視頻中，多為色彩繽紛的卡通鮮花、流水、建筑，也有他開了不同特效的自拍。自拍中的他一般穿著保安服，夏天是藍色的短袖，春秋配有黑色外套。

他有時記錄自己上班途中的街景、廠內(nèi)車間場景，車間內(nèi)一排排工廠材料堆在一起，配字“辛苦的周末開始了 打工人”，配樂“上班加油干，為了一日三餐、柴米油鹽”。

廠內(nèi)一排排工廠材料堆在一起 圖源：趙偉社交平臺

執(zhí)勤室有一黃一黑兩條狗，他鏡頭下的黑色小狗，眼睛水汪汪、圓溜溜的，他伸手去夠小狗的下巴。黃色那條早晨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一聲不響。

常駐針織廠執(zhí)勤室的黑狗 圖源：趙偉社交平臺

在妻子李月回老家的這一年，據(jù)她所知，丈夫在異鄉(xiāng)沒有親密的朋友。到48歲離世時，趙偉微信通訊錄里共有92名好友。提及和鄰里的關系，李月說，“他們對他的認識可能只是知道他是做保安的?！?/p>

趙偉的保安同事皆與他共事7年以上，但沒有一位自稱是他的“朋友”。莫莉眼中，趙偉是個穩(wěn)重的人，不亂開玩笑。一位前針織廠工人說趙偉為人隨和。王國棟眼里，趙偉性格溫柔、不發(fā)脾氣，和家人在一起時開心。今年7月，李月帶著兒子來廣東，想找份暑假工做，他們和趙偉住了不到10天，王國棟形容那時候趙偉“可高興了”。

李月沒有想到，那是他們最后一次線下見面。

今年8月23日，趙偉生前最后一天，除了站崗，他在工作群里發(fā)了6次巡邏拍的照片。

7：26，配圖說“地面干凈整潔，無人吸煙”。

9：03，他拍了工廠食堂照片，5分鐘后傳去廠內(nèi)照片。

11：00和11：32，他發(fā)了食堂照片。

13：37，發(fā)廠內(nèi)黃色氣管照片。

16：30許，他傳了7張圖，配字“8月23日7s檢查：”、“針織各車間地面干凈，氣管規(guī)范，排風扇無飛毛（大拇指）”、“定型地面干凈，氣管規(guī)范（大拇指）”、“洗水氣管不規(guī)范。”、“后門布料整齊，無垃圾（大拇指）”、“檢查完畢！”

19：21，他發(fā)了一張夜拍照片，配字“正常整理垃圾”。

趙偉8月23日在工作群里發(fā)的消息

王國棟上那天夜班，交接班時見到趙偉，趙偉看上去精神不錯。他說自家有空調(diào)無電扇，問王國棟工廠宿舍有無閑置的，王國棟告訴他沒有，他說明天讓人裝一個。

莫莉見到他的最后一面，在19點20分左右，他正騎著電動車離開工廠。莫莉向工廠食堂的方向騎電動車駛?cè)?，告訴趙偉自己要去給狗打飯?；蛟S是電動車速度很快，她說完這話，趙偉已過了一段路，沒有回應。微信聊天記錄顯示，當天趙偉沒有聯(lián)系其他人。

第二天上午，他被發(fā)現(xiàn)死在出租屋的床上。

家人

趙偉去世后，李月的QQ相冊，成了她翻找丈夫存在痕跡的電子資料庫。李月翻到以前趙偉的相片，覺得他和兒子一起，像小孩子一樣。有張相片上的兒童游玩設施10元玩一次，兩個孩子在上面，趙偉給他們拍照。

2004年，李月在老家經(jīng)他人介紹，和趙偉相識，覺得對方老實、本分，兩人結(jié)婚。

剛在針織廠工作的那幾年，趙偉在相片中看上去更高興一些。2012年，他和妻子、女兒一起去看小欖菊花展。菊花盛開，妻子留著烏黑的長直發(fā)，相片中的趙偉相較后來更顯富態(tài)。2012年到2015年，他的女兒在廣東讀書，那幾年，他們還去過珠海、紫馬嶺公園。

和趙偉一起在出租屋里住時，平時飲水機沒水了、換煤氣罐，都是趙偉在做，房租也是趙偉在交。李月有時下了班到家晚上10點，回來想吃什么東西提前和趙偉說聲就行。

去年8月，趙偉在短視頻里拍了給李月的哈密瓜生日蛋糕，那時夫妻倆住一起，蛋糕盒用紅絲帶綁著，桌上的素拌菜插了兩雙一次性筷子，白色泡沫盒裝著熟食，不銹鋼盆盛上洗凈的紫葡萄，另有一杯塑料杯裝“北極冰”飲料，趙偉在視頻中央貼了“老婆生日快樂”的淺粉色愛心貼紙。

趙偉給李月準備的生日蛋糕 圖源：趙偉社交平臺

今年過年，夫妻倆帶著孩子在家鄉(xiāng)古鎮(zhèn)游玩，天氣寒冷。帶孩子的時候，趙偉總是有說有笑，問孩子“要給你買個什么吃的”，“你要去玩哪一個呢？”

趙偉、李月和孩子有一個“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今年7月1日，趙偉在群里問“小狗狗（對兒子的愛稱）今年能考幾中？”暑期，小升初結(jié)果下來，他對兒子考上的學校挺滿意。8月22日，他和李月聊天，給她發(fā)了紅包補貼家用。

隔了一天，“丈夫不在了”的消息把李月“擊”蒙了。趙偉家屬從中山市東升醫(yī)院出具的證明得知，趙偉逝于心源性猝死。

李月和娘家人于8月24日趕往廣東，看到趙偉的考勤表后，認為公司安排的工時和工作環(huán)境對趙偉的身體健康造成影響，需要擔責。

關于這兩個問題，針織廠人事部負責人于9月8日回復華商報，家屬提到的至少100多天沒休息確實存在（注：據(jù)考勤表，趙偉實際連續(xù)工作時長為204天）；廣東的溫度本身比較高，趙偉的執(zhí)勤室配有風扇、提供涼茶，相比車間一線工人工作環(huán)境好很多。

工廠人事部劉經(jīng)理9月18日回復澎湃新聞記者，趙偉有冠心病，做過手術，“猝死可能是意外，目前在依法依規(guī)處理這個事情”。

根據(jù)趙偉病歷，他2019年因冠心病，在廣東中山市中醫(yī)院做了冠脈造影和支架植入術，住院6天。

山西醫(yī)科大學法醫(yī)學院和山西醫(yī)科大學第一醫(yī)院的研究者曾針對1169例病因清楚的SCD（心源性猝死）進行分析，65.53%病因為冠心?。会槍?92例生前可查到有明確誘因的SCD進行分析，38.76%誘因為精神刺激，25.88%誘因為活動及勞累。

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學辦公室的研究者在2019年發(fā)表的論文《高溫天氣下疾病加重情況及其未就診的影響因素分析》中提到，高溫條件下（日溫度≥35°），冠心病患者疾病加重比例達62%。

趙偉的猝死不在工作時間與工作場所內(nèi)，也不屬于職業(yè)病、因工外出與上下班途中的情形，當?shù)厝松绮块T認定他非因工死亡。上海市律協(xié)社會公益和法律援助業(yè)務研究委員會副主任張玉霞認為，此事雖然不構成工傷，但家屬可以從侵權責任的角度嘗試維權，公司承認趙某存在長期加班，已經(jīng)超過《勞動法》規(guī)定的時間，且工作場所的溫度也可能過高。

張玉霞認為，家屬維權會存在困難，主要難點在于趙偉猝死與公司行為是否存在因果關系，需要通過專業(yè)的司法鑒定來進行認定，但猝死原因有很多不確定性，如果經(jīng)法院調(diào)查、因果關系鑒定查明趙偉的猝死與公司安排的加班或可能存在的高溫作業(yè)存在因果關系，那么公司應當承擔侵權賠償責任；如果鑒定不出因果關系，根據(jù)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則很難主張侵權賠償。

李月不忍心讓丈夫進行尸檢，做司法鑒定，同時認為訴訟走的周期太久。趙偉去世后，中山市人社局東升分局給趙偉家屬和針織廠組織了五次以上調(diào)解。趙偉小舅子稱，除去3萬元供養(yǎng)直系親屬一次性救濟金，公司最后給了家屬6萬元人道主義補償和1.5萬元車費、生活費、停尸費。

出發(fā)去廣東時，李月沒和婆婆講趙偉的事。協(xié)商調(diào)解的20天里，她不確定家里的農(nóng)忙、孩子的情況、爭取賠償?shù)南Ｍ诋愢l(xiāng)常睡不好覺。兩個孩子問過媽媽什么時候回去，李月怕影響孩子學習，只是跟他們說“在家里好好學習，在學校聽話”。這些天，李月母親接送外孫上下學，李月聽母親說，孩子一個人待在房間，不怎么說話。

趙偉去世四周后，李月和家屬結(jié)束了與針織廠的協(xié)商。9月21日，家人帶著趙偉的骨灰回了老家。

今年夏天，趙偉曾用短視頻記錄過一只停在執(zhí)勤室桌上的青鳳蝶。蝴蝶的黑翅膀上有青藍色的花紋，它展翅蓋住兩道光照之間的陰影。趙偉用手揮了幾下，蝴蝶振翅而飛。

趙偉用短視頻記錄的蝴蝶 圖源：趙偉社交平臺

（文中人物趙偉、李月、王國棟、莫莉、張鵬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