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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8
更新時間:2024-02-28 23:01:20作者:佚名
圖為宗慶后生前舊照
這是一場漫長的告別——無論是對娃哈哈而言,還是對自己女兒,他做了很多的準備。
文|《中國企業(yè)家》記者 胡楠楠
編輯|米娜
頭圖攝影|中企圖庫
宗慶后逝世后的第三天——2月28日,他的追思儀式在杭州舉辦。
盡管下著大雨,溫度僅為6度,雨從早上一直下個沒停,但早上八點,就有許多人來到了娃哈哈下沙基地的北門門口。上午10點,告別宗慶后的追思儀式在這里舉行。
門口擺放的鮮花和花圈 攝影:胡楠楠
北門門口擺著大量人們送來的鮮花和花圈,還不斷有外賣小哥來回幫人代送花束。很多人自發(fā)前來送別,門口兩側以及對面的餐飲店前,都站滿了打著傘的人,人多得擠到站不下了;還有人拖著行李箱前來,一臉風塵仆仆。
下沙基地門口兩側都排起了長達百米的隊伍。娃哈哈的工作人員向《中國企業(yè)家》表示,由于場地受限,今日只有部分預約獲得定向邀請的人才能進入追悼大廳。
人群中一位外賣小哥對《中國企業(yè)家》說,“如果不是他(宗慶后)人不錯,又對老員工好,去世后能有這么多人來送?”
“宗老一路走好!”來送別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起來,人們把門口圍滿了,都想進去悼念。
在娃哈哈創(chuàng)始人宗慶后逝世后的這三天里,無數(shù)杭州市民、娃哈哈曾經(jīng)的老員工、當?shù)毓ど搪?lián)以及政府人士、各界企業(yè)家等都陸續(xù)以各種形式,告別這位創(chuàng)造出一代人童年回憶的“平凡老人”。人們懷念他的種種事跡——38歲蹬三輪賣冰棍白手起家,做出影響無數(shù)人的百億飲料巨頭;發(fā)達后不辭退45歲以上員工,同時給老員工建房、分房的真正企業(yè)家。
在企業(yè)家群體里,宗慶后很獨特。他為人低調(diào),也從不混圈子,少有特別要好的企業(yè)家。宗慶后坦言,自己是企業(yè)家圈子里一個“另類”。在熟悉他的人看來,他整天忙于腳踏實地做企業(yè)。
但他去世后,外界刷屏般的追悼以及對其眾多評價則說明了一切:他是很多員工眼中的好老板、普通人眼中的民族企業(yè)家、企業(yè)家眼中值得尊敬的“老大哥”、女兒心中很棒的父親。甚至不少網(wǎng)友發(fā)問,“為什么關于宗慶后的這些事跡不早點宣傳,讓大家早點知道”。
記者在娃哈哈下沙基地門口見到一位娃哈哈的老員工,她今年35歲,17歲就進入娃哈哈工作,在生產(chǎn)飲料的工廠流水線上,干了近20年。見到她時,她不斷將來悼念的人放在門口的花,拿到里面的悼念大廳里去。
當記者問起宗慶后時,她的眼淚瞬間落下來了。雖然宗慶后不常來下沙工廠,她也只是偶爾在年夜飯、過節(jié)時才能見到他。但在她眼中,宗總是一個很好的人?!八麑T工很好,也從不缺席我們的年夜飯。”
談起對宗慶后的印象時,她脫口而出的是,“年夜飯上他還親手給我發(fā)過紅包嘞?!庇浾吣芨惺艿剿欠N自豪。但隨后,談起宗慶后去世一事,她說,“這么好的人,他應該長命百歲”。
這三天,許多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告別宗慶后,他們回顧了這位傳奇企業(yè)家的一生。但從眾多與宗慶后有過接觸的人,以及宗慶后自己在以往的講述中,人們也能發(fā)現(xiàn),為了這場告別,宗慶后也默默準備了很多年。
從2月25日宗慶后逝世的消息出來后,許多杭州市民、曾經(jīng)娃哈哈的老員工,都紛紛去往娃哈哈的老總部門前緬懷宗慶后。老總部位于杭州市上城區(qū)清泰街160號,也是宗慶后創(chuàng)業(yè)最開始的地方。
娃哈哈的老總部門前堆滿了花束 攝影:胡楠楠
緊鎖的大門前,堆滿了花束、花籃,以及娃哈哈旗下最經(jīng)典的產(chǎn)品AD鈣奶等,甚至有人送來了一雙布鞋,41碼,布鞋也是宗慶后生前最愛穿的。
很多人都帶去了AD鈣奶。宗慶后逝世當天,距離娃哈哈總部最近的一家老弟食品店,《中國企業(yè)家》注意到,貨架上的AD鈣奶就已售罄,店里小哥告訴記者,他店里的AD鈣奶都被買光了,當天大概賣掉了80板AD鈣奶。
總部門口還擺了很多鮮花和AD鈣奶,大多來自外賣小哥,他們接到來自全國各地的訂單,代他們送上緬懷和敬意。有外賣訂單上備注寫著:“一代企業(yè)家 致敬宗總”“宗爺爺一路走好”等。
杭州的一家花店老板告訴記者,從26日凌晨5點左右,就開始有人陸續(xù)下單菊花,有的要配送到娃哈哈總部大樓、有的要配送到娃哈哈老總部。據(jù)她透露,當天100多訂單里,有20多筆都是外地客戶下單送到娃哈哈的。
一位大學畢業(yè)后曾在娃哈哈工作過四年的前員工,帶著兒子來到娃哈哈總部門口悼念。她覺得在娃哈哈工作四年學到的東西,堪比任何一所知名大學。
一個本地市民前來送別。她說,只是想來表達一片心意,也想看一下,“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是有價值的”。
娃哈哈內(nèi)部人士告訴記者,2月26日當天,也就是宗慶后逝世的第二天,就有工商聯(lián)、杭州市政府的領導前來悼念、慰問家屬。
而宗慶后的悼念大廳,就設在位于下沙基地左門左手邊不到100米的地方。26日當天,記者注意到,悼念大廳門上已掛上了條幅:深切緬懷宗慶后同志。門前時常排著長隊,娃哈哈的員工們也在排隊進去悼念,而下沙基地北門,隔幾分鐘便會有來訪的車輛進入。
由于前來現(xiàn)場悼念的人數(shù)太多,娃哈哈官方于26日還開設了宗慶后同志網(wǎng)絡悼念廳。截至28日上午10點,宗慶后網(wǎng)絡悼念廳的祭奠人數(shù)已經(jīng)超過25萬人。
娃哈哈官方于26日開設了宗慶后同志網(wǎng)絡悼念廳
與此同時,雷軍、周鴻祎、馬云等知名企業(yè)家,也都發(fā)文緬懷宗慶后,很多企業(yè)家與宗慶后并沒有太深的交情。但宗慶后腳踏實地做實業(yè)的企業(yè)家精神,卻影響了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企業(yè)家和年輕人。
“一個好人”,曾經(jīng)的娃哈哈員工和與宗慶后接觸過的人,都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周明2003年時曾在娃哈哈車間工作過兩年半,做設備維修。他聽到宗慶后去世的消息,很惋惜?!袄习澹ㄗ趹c后)對員工是真的好。一個好人,太可惜了。”在他看來,宗慶后人好、平易近人、沒架子、幽默。
后來離開娃哈哈后,周明又做了一份工作,隨后就出去自己做生意。他也接觸過很多老板,但在他看來,宗慶后可以說是他接觸的所有老板里最好的?!疤ぬ崒嵶鲎约旱谋拘袠I(yè),沒賺快錢;善待自己的員工;對國家也充滿熱愛。”
在娃哈哈,宗慶后推崇的也是“好人文化”。宗慶后一直在幫員工解決兩件事:一是住房問題;二是小孩子讀書、看病問題。在他看來,“關心員工,員工就會賣力地為你企業(yè)工作,你才能有很好的效益。有的民營企業(yè)家沒想通,對員工太刻薄的話,他也不會為你廠家效力”。這也是宗慶后的管理哲學。
包括年夜飯,也是娃哈哈這么多年延續(xù)下來的傳統(tǒng)。每年,宗慶后都會和在杭州的員工們一起吃年夜飯,給員工發(fā)紅包,普通員工也能發(fā)500元。
一位曾三次接觸過宗慶后的浙江連天美公司副總裁張翼對記者表示,他(宗慶后)是個好人,一個值得敬佩的企業(yè)家。“我接觸過很多企業(yè)家,中間倒閉或出問題關門的太多了,但娃哈哈經(jīng)營得這么穩(wěn)健,很了不起?!?/strong>
同時,宗慶后又是一個務實、樸素的人。
浙商研究會執(zhí)行會長楊軼清稱,宗慶后的性格,只有一個字,就是“實”:既務實、又樸實。
娃哈哈的老辦公樓在上城區(qū)清泰街160號,那是一棟六層的灰白小樓,可以稱為“老破小”,很多住在附近的居民,都以為這里是荒廢的。但娃哈哈總部在這里辦公了36年都沒有搬;不出差的時候,宗慶后也會從早到晚都在這里辦公。
宗慶后日常生活也十分樸素。在大多數(shù)公開場合,哪怕出席重要活動,他總是穿一雙幾十元的黑色布鞋,上身是一件中山裝。一位娃哈哈前員工在朋友圈分享,有一次,走訪完經(jīng)銷商的老板(宗慶后)剛準備上車,又返回市場的小攤上買了一套老年秋衣,他說,“不到30元,還挺暖和”。
唯一不太好的習慣,可能就是“煙癮大”。據(jù)了解,20歲左右,宗慶后就開始抽煙。宗慶后的煙癮很大,他自己也曾透露,工作緊張的時候,一天有時能抽2包煙。“就算不抽他也要點燃,放在桌子上?!睆堃矸Q。
但宗慶后曾表示,抽煙不是為了緩解壓力,而是為了提神?!耙惶熘凰?個小時的話,不抽煙、喝茶,我現(xiàn)在就會睡著啦?!?/p>
外界都在告別宗慶后。但為了這場最后的告別,宗慶后也準備了近20年,或者說更長的時間。
2005年,宗慶后60歲時,交接班已經(jīng)成為一個避不開的話題。此前一年,女兒宗馥莉也已經(jīng)回國。但當時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宗慶后仍表示沒有交接班打算。交接班話題在當時的娃哈哈,也是個敏感話題。但實際上,在那時,整個娃哈哈的交接班就已經(jīng)開始。
宗慶后對宗馥莉也足夠放手,讓宗馥莉去“自由發(fā)展”。回國之后,宗馥莉的幾次工作選擇,都是她自己想做的。現(xiàn)在回頭看,宗馥莉的整個交接班過程,屬于創(chuàng)業(yè)型、放養(yǎng)型的。在宗馥莉看來,這也是父親宗慶后從小對她的教育影響所致。
最初,宗馥莉選擇從基層做起。2007年開始,宗馥莉在宏勝飲料集團當總裁。把一條罐裝生產(chǎn)線,慢慢做成了營收超百億的宏勝飲料集團。雖然這家公司獨立于娃哈哈,但這個成績,宗馥莉也承認,離不開娃哈哈銷售體系的幫助?!昂陝亠嬃鲜呛屯薰黄鸢l(fā)展起來的,相輔相成的。”2021年宗馥莉接受《中國企業(yè)家》采訪時表示。
2018年,宗馥莉成為娃哈哈的品牌公關部部長,正式進入娃哈哈集團工作。宗馥莉曾說,想做品牌公關部部長,也是覺得在自己的職業(yè)生涯中,沒有接觸過市場和營銷,所以想嘗試這方面的工作。“而且我爸對我這一塊還是比較放手的,我做了品牌公關部部長之后,他沒有過多介入我的一些活動。包括費用上,這一點我爸還是很信任我的?!?/p>
排隊送別的人群 攝影:胡楠楠
這一點在宗慶后的回答中,也得到了印證。2016年時,宗馥莉推出了一款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飲料“kellyone”,通過電商渠道銷售。當時這款飲料銷量并不好,但宗慶后對其的態(tài)度是,“我也不管她,年輕人嘛?!?/p>
雖然兩代人之間觀點不同,也時有矛盾。但事實上,宗馥莉的很多個性、工作習慣,也繼承了父親宗慶后。比如抓細節(jié),有時候宗馥莉會花幾個小時就在生產(chǎn)線上盯產(chǎn)品;為人也像父親宗慶后一樣,比較低調(diào)。在國內(nèi)的企業(yè)家里,父親宗慶后仍然是宗馥莉唯一喜歡的一位企業(yè)家。
同時,宗馥莉個性也很強,這一點也像父親。接受采訪時,她不愿意回答的問題,宗馥莉會直接說“不想回答”,回答也很簡短。對于父親的影響,她表示:“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
近幾年,宗慶后工作的重點在娃哈哈內(nèi)部流程優(yōu)化,以及組織機制建設上。比如,娃哈哈以前沒有副總這個職位,從2021年左右開始設立幾個副總職位,以前都是部長。這也意味著這場漫長的交接班準備,已經(jīng)逐漸布局成熟。
2021年,宗慶后曾對《中國企業(yè)家》表示,“現(xiàn)在我覺得她(宗馥莉)是可以了?!碑斈?2月,宗馥莉正式成為娃哈哈副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與此同時,宗慶后也在逐漸放權、后撤,“讓他們自己去做,把他們培養(yǎng)起來。”
2023年,宗慶后陸續(xù)卸任多家公司法人。在《央視》對話節(jié)目中,他表示,自己正在做娃哈哈交班準備,未來自己會退居二線,但沒有退休的打算。
盡管女兒經(jīng)過20年的歷練,早已開始獨當一面,“也越來越成熟。”但女兒仍然是他最放不下的。
今年1月,即便宗慶后已經(jīng)在病床上,插著氧氣罐,宗慶后仍然在工作。當探望他的人問他,為什么不安排其他人代勞,宗慶后說,公司如同自己的小孩一樣,放心不下。
從女兒宗馥莉2004年學成歸國,到2024年宗慶后逝世,宗慶后為了順利交班,準備了整整20年,這是一場漫長的告別——無論是對娃哈哈全體員工和合作伙伴而言,還是對自己女兒,他做了很多的準備。
如今,離開父親的宗馥莉,將要背著他的期待獨自“長大”。
文中周明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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